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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的前途抱有厚望
”安德烈公爵继续说下去,“大伙儿都在安娜·帕夫洛夫娜那里听我说话。他们是一群愚蠢的人,如若没有他们,我的妻子就不能生活下去,还有这些女人……但愿你能知道,touteslesfemmesdistinguées②和一般的女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我父亲说得很对。当女人露出她们的真面目的时候,自私自利、虚荣、愚笨、微不足道——这就是女人的普遍特征。你看看上流社会的女人,他们似乎有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啊!对,我的心肝,甭结婚吧,甭结婚吧。”安德烈爵说完了话。 ①法语:我是个快嘴快舌的人。②法语:这些像样的女人。“我觉得非常可笑,”皮埃尔说道,“您认为自己无才干,认为自己的生活腐化堕落。其实您前途无量,而且您……”他没有说出“您怎么样”,可是他的语调表明,他很器重自己的朋友,对他的前途抱有厚望。“这种话他怎么能开口说出来呢?”皮埃尔想道。皮埃尔认为安德烈公爵是所有人的楷模,纯粹是因为安德烈公爵高度地凝聚着皮埃尔所缺乏的品德,这种品德可以用“意志力”这个概念至为切贴地表示出来。安德烈公爵善于沉着地应酬各种人,富有非凡的记忆力,博学多识(他博览群书,见多识广,洞悉一切),尤其是善于工作、善于学习,皮埃尔向来就对安德烈公爵的各种才能感到惊讶。如果说安德烈缺乏富于幻想的推理能力(皮埃尔特别倾向于这个领域),那么,他却不认为这是缺点,而是力量的源泉。在最良好、友善和朴实的人际关系中,阿谀或赞扬都不可缺少,有如马车行驶,车轮需要抹油一样。“Jesuisunhommefini,”①安德烈公爵说道,“关于我的情况有什么话可说的呢?让我们谈谈你的情况吧,”他说道,沉默片刻后,对他那令人快慰的想法微微一笑。这一笑同时也在皮埃尔脸上反映出来了。“可是,关于我的情形有什么话可说的呢?”皮埃尔说道,他嘴边浮现出愉快的、无忧无虑的微笑,“我是个什么人呢?Jesuisunbatard!”②他忽然涨红了脸。显然,他竭尽全力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sansnom,sansfortune……③也好,说实话……”但是他没把“说实话”这个词儿说出来,“我暂且自由自在,我心里感到舒畅。不过,我怎么也不知道我应当先做什么事。我想认真地和您商量商量。” ①法语:我是个不可救药的人。②法语:一个私生子。③法语:既无名,亦无财富。安德烈公爵用慈善的目光望着他。可是在他那友爱而温柔的目光中依旧显露出他的优越感。“在我心目中,你之所以可贵,特别是因为唯有你才是我们整个上流社会中的一个活跃分子。你觉得舒适。你选择你所愿意做的事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你以后到处都行得通,不过有一点要记住:你不要再去库拉金家中了,不要再过这种生活。狂饮、骠骑兵派头,这一切……对你都不适合了。”“Quevoulez-vous,moncher,”皮埃尔耸耸肩,说道,“Lesfemmes,moncher,lesfemmes!”①“我不明白,”安德烈答道:“LesfemmescommeilfautB,”②这是另一码事;不过库拉金家的Lesfemmes,lesfemmesetlevin③,我不明白啊!” ①法语:我的朋友啊,毫无办法,那些女人,那些女人啊!②法语:像样的女人。③法语:女人,女人和酒。皮埃尔在瓦西里·库拉金公爵家中居住,他和公爵的儿子阿纳托利一同享受纵酒作乐的生活,大家拿定了主意,要阿纳托利娶安德烈的妹妹为妻,促使他痛改前非。“您可要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啊!”皮埃尔说道,他脑海中仿佛突然出现一个极妙的想法,“真的,我老早就有这个念头。过着这种生活,对什么事我都拿不定主意,什么事我都无法缜密考虑。真头痛,钱也没有了。今天他又邀请我,我去不成了。”“你向我保证,你不走,行吗?”“我保证!”当皮埃尔离开他的朋友走出大门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是夜适逢是彼得堡六月的白夜。皮埃尔坐上一辆马车,打算回家去。但是他越走近家门,他就越发感觉到在这个夜晚不能入睡,这时候与其说是深夜,莫如说它更像黄昏或早晨。空荡无人的街上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皮埃尔在途中回忆起来,今日晚上必定有一伙赌博的常客要在阿纳托利·库拉金家里聚会。豪赌之后照例是纵酒作乐,收场的节目又是皮埃尔喜爱的一种娱乐。“如果到库拉金家去走一趟该多好啊。”他心中想道。但是立刻又想到他曾向安德烈公爵许下不去库拉金家串门的诺言。但是,正如所谓优柔寡断者的遭遇那样,嗣后不久他又极欲再一次体验他所熟悉的腐化堕落的生活,他于是拿定主意,要到那里去了。他蓦地想到,许下的诺言毫无意义,因为在他向安德烈公爵许下诺言之前,他曾向阿纳托利公爵许下到他家去串门的诺言。他终于想到,所有这些诺言都是空洞的假设,并无明确的涵义,特别是当他想到,他明天有可能死掉,也有可能发生特殊事故,因此,承诺与不承诺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了。皮埃尔的脑海中常常出现这一类的论断,它消除了他的各种决定和意向。他还是乘车到库拉金家中去了。他乘马车到达了阿纳托利所住的近卫骑兵队营房旁一栋大楼房的门廊前面,他登上了灯火通明的台阶,上了楼梯,向那敞开的门户走进去。接待室内荡然无人,乱七八糟地放着空瓶子、斗篷、套鞋,发散着一股酒味,远处的语声和喊声隐约可闻。赌博和晚膳已经完毕了,但是客人们还没有各自回家。皮埃尔脱下斗篷,步入第一个房间,那里只有残酒与剩饭,还有一名仆役;他内心以为没有被人发现,悄悄地喝完了几杯残酒。第三个房间传出的喧器、哈哈大笑、熟悉的叫喊和狗熊的怒吼,清晰可闻。大约有八个年轻人在那敞开的窗口挤来挤去。有三个人正在玩耍一只小熊,一个人在地上拖着锁上铁链的小熊,用它来恐吓旁人。“我押史蒂文斯一百卢布赌注!”有个人喊道。“当心,不要搀扶!”另一人喊道。“我押在多洛霍夫上啊!”第三个人喊道,“库拉金,把手掰开来。”“喂,把小熊‘朱沙'扔开吧,这里在打赌啊!”“要一干而尽,不然,就输了。”第四个人喊道。“雅科夫,拿瓶酒来,雅科夫!”主人喊道,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美男子,穿着一件袒露胸口的薄衬衣站在人群中间,“先生们,等一会。瞧,他就是彼得鲁沙,亲爱的朋友。”他把脸转向皮埃尔说道。另一个身材不高、长着一对明亮的蓝眼睛的人从窗口喊叫:“请上这里来,给我们把手掰开,打赌啊!”这嗓音在所有这些醉汉的嗓音中听来令人觉得最为清醒,分外震惊。他是和阿纳托利住在一起的多洛霍夫,谢苗诺夫兵团的军官,大名鼎鼎的赌棍和决斗能手。皮埃尔面露微笑,快活地向四周张望。“我什么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问道。“等一会,他还没有喝醉。给我一瓶酒。”阿纳托利说道,从桌上拿起一只玻璃杯,向皮埃尔跟前走去。“你首先喝酒。”皮埃尔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酒来,而那些蹙起额头瞧瞧又在窗口挤来挤去的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倾听着他们交谈。阿纳托利给他斟酒,对他讲,多洛霍夫和到过此地的海员,叫做史蒂文斯的英国人打赌,这样议定:他多洛霍夫把脚吊在窗外坐在三楼窗台上一口气喝干一瓶烈性甜酒。“喂,要喝干啊!”阿纳托利把最后一杯酒递给皮埃尔,说道,“不然,我不放过你!”“不,我不想喝。”皮埃尔用手推开阿纳托利,说道;向窗前走去。多洛霍夫握着英国人的手,明确地说出打赌的条件,但主要是和阿纳托利、皮埃尔打交道。多洛霍夫这人中等身材,长着一头鬈发,有两只明亮的蓝眼睛。他约莫二十五岁。像所有的陆军军官那样,不蓄胡子,因而他的一张嘴全露出来,这正是他那令人惊叹的脸部线条。这张嘴十分清秀,弯成了曲线。上嘴唇中间似呈尖楔形,有力地搭在厚实的下嘴唇上,嘴角边经常现出两个微笑的酒窝。所有这一切,特别是在他那聪明、坚定而放肆的目光配合下,造成了一种不能不惹人注意这副脸型的印象。多洛霍夫是个不富裕的人,没有什么人情关系。尽管阿纳托利花费几万卢布现金,多洛霍夫和他住在一起,竟能为自己博得好评,他们的熟人把多洛霍夫和阿纳托利比较,更为尊重多洛霍夫,阿纳托利也尊重他。多洛霍夫无博不赌,几乎总是赢钱。无论他喝多少酒,他从来不会丧失清醒的头脑。当时在彼得堡的浪子和酒徒的领域中,多洛霍夫和库拉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一瓶烈性甜酒拿来了。窗框使人们无法在那窗户外面的侧壁上坐下,于是有两个仆役把窗框拆下来,他们周围的老爷们指手划脚,不断地吆喝,把他们搞得慌里慌张,显得很羞怯。阿纳托利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气,向窗前走去。他禁不住要毁坏什么东西。他把仆人们推开,拖了拖窗框,可是拖不动它。他于是砸烂了玻璃。“喂,你这个大力士。”他把脸转向皮埃尔说道。皮埃尔抓住横木,拖了拖,像木制的窗框喀嚓喀嚓地响,有的地方被他弄断了,有的地方被扭脱了。“把整个框子拆掉,要不然,Jacobs Sunglasses,您想赌一百?”他把脸转向英国人,补充了一句。“不,就赌五十吧。”英国人说道。“好吧,赌五十金卢布,”二人议定,“我要一口气喝干一整瓶烈性糖酒,两手不扶着什么东西,坐在窗台外边,就坐在这个地方把它喝干(他弯下腰来,用手指指窗户外边那倾斜的墙壁上的突出部分)……就这样,好吗?……”“很好。”英国人说道。阿纳托利向英国人转过身去,一手揪住他的燕尾服上的钮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个英国人身材矮小),开始用法语向他重说了打赌的条件。“等一下!”多洛霍夫为了要大家注意他,便用酒瓶敲打着窗户,大声喊道,“库拉金,等一会,听我说吧。如果有谁如法炮制,我就支付一百金卢布。明白么?”英国人点点头,怎么也不肯让人明白,他有意还是无意接受打赌的新条件。阿纳托利不愿放开英国人,虽然那个英国人点头示意,I could conveniently give it you there,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阿纳托利用英语把多洛霍夫的话向他翻译出来。一个年轻的、瘦骨嶙峋的男孩——近卫骠骑兵,这天夜里输了钱,他于是爬上窗台上,探出头来向下面望望。“吓!……吓!……吓!……”他瞧着窗外人行道上的石板说道。“安静!”多洛霍夫高声喊道,把那个军官从窗台上拉了下来,被马刺绊住腿的军官很不自在地跳到房间里。多洛霍夫把酒瓶搁在窗台上,这样拿起来方便,他谨小慎微地、悄悄地爬上窗户。他垂下两腿,双手支撑着窗沿,打量了一番,把身子坐稳,然后放开双手,向左向右移动,拿到了一只酒瓶。阿纳托利拿来了两根蜡烛,搁在窗台,虽然这时候天大亮了,两根蜡烛从两旁把多洛霍夫穿着一件白衬衣的脊背和他长满鬈发的头照得通亮了。大家都在窗口挤来挤去。那个英国人站在大家前面。皮埃尔微微发笑,不说一句话。一个在场的年纪最大的人露出气忿的、惊惶失惜的神色,忽然窜到前面去,想一把揪住多洛霍夫的衬衣。“先生们,这是蠢事,他会跌死的。”这个较为明智的人说道。阿纳托利制止他。“不要触动他,你会吓倒他,他会跌死的。怎样?……那为什么呢?……哎呀……”多洛霍夫扭过头来,坐得平稳点了,又用双手支撑着窗户的边沿。“如果有谁再挤到我身边来,”他透过紧团的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我就要把他从这里扔下去。也罢!……”他说了一声“也罢”,又转过身去,伸开双手,拿着一只酒瓶搁到嘴边,头向后仰,抬起一只空着的手,这样,好把身子弄平稳。有一个仆人在动手捡起玻璃,他弯曲着身子站着不动弹,目不转睛地望着窗户和多洛霍夫的脊背。阿纳托利瞪大眼睛,笔直地站着。那个英国人噘起嘴唇,从一旁观看。那个想阻拦他的人跑到屋角里去,面朝墙壁地躺在沙发上。皮埃尔用手捂住脸,此时他脸上虽然现出恐怖的神色,但却迷迷糊糊地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大家都沉默不言。皮埃尔把蒙住眼睛的手拿开。多洛霍夫保持同样的姿态坐着,不过他的头颅向后扭转过来了,后脑勺上的卷发就碰在衬衫的领子上,提着酒瓶的手越举越高,不住地颤抖,用力地挣扎着。这酒瓶显然快要喝空了,而且举起来了,头也给扭弯了。“怎么搞了这样久呢?”皮埃尔想了想。他仿佛觉得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多洛霍夫把脊背向后转过去,一只手神经质地颤栗起来,这一颤栗足以推动坐在倾斜的侧壁上的整个身躯。他全身都挪动起来了,他的手和头越抖越厉害,费劲地挣扎。一只手抬了起来抓住那窗台,但又滑落下去了。皮埃尔又用手捂住眼睛,对自己说:永远也没法把它睁开来。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微微地摆动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多洛霍夫正站在窗台上,他的脸色苍白,但却露出了愉快的神态。“酒瓶子空了。”他把这酒瓶扔给英国人,英国人灵活地接住。多洛霍夫从窗上跳下来。他身上发散着浓重的甜酒气味。“棒极了!好样的!这才是打赌啊!您真了不起啊!”大家从四面叫喊起来了。那个英国人拿出钱包来数钱。多洛霍夫愁苦着脸,沉默不语。皮埃尔一跃跳上了窗台。“先生们!谁愿意同我打赌呢?我同样做它一遍,”他忽然高声喊道,“不需要打赌,听我说,我也这么干。请吩咐给我拿瓶酒来。我一定做到……请吩咐给我拿瓶酒来。”“让他干吧,让他干吧!”多洛霍夫面带微笑,说道。“你干嘛,发疯了么?谁会让你干呢?你就站在梯子上也会感到头晕啊。”大家从四面开腔说话。“我准能喝干,给我一瓶烈性甜酒吧!”皮埃尔嚷道,做出坚定的醉汉的手势,捶打着椅子,随即爬上了窗户。有人抓住他的手,可是他很有力气,把靠近他的人推到很远去了。“不,你这样丝毫也说服不了他,”阿纳托利说道,“等一等,我来哄骗他。你听我说,跟你打个赌吧,但约在明天,现在我们大家都要到×××家中去了。”“我们乘车子去吧,she did not let her daughter see it,”皮埃尔喊道,“我们乘车子去吧!……把小熊‘米沙'也带去。”他于是急忙抓住这头熊,抱着它让它站起来,和它一同在房里跳起舞来,双腿旋转着。Book 1 Chapter 7PRINCE VASSILY kept the promise he had made at Anna Pavlovna's soirée to Princess Drubetskoy, who had petitioned him in favour of her only son Boris "We were a fine team last year," agreed Clowes, "and especially strongon the left wing He made several other innovations But the others weren't there (Natasha knew that he meant, what their father and mother had been quarrelling about A doctor and two soldiers followed the carriage in another conveyance这是一八二○年十二月五日,冬季圣尼古拉节前夕。这一年初秋娜塔莎就和丈夫、孩子住在她哥哥家。皮埃尔专程去彼得堡办事去了,他原来说要去三个星期,可现在已经在那里待了六个多星期了。他说他随时都可能回来。 十二月五日那天,除了皮埃尔一家外,还有尼古拉的老朋友,退役将军瓦西里·费奥多罗维奇·杰尼索夫也在罗斯托夫家作客。六日是圣尼古拉节,有许多客人要来。尼古拉知道他得脱下短棉袄换上礼服,穿上尖头皮靴,坐车到新建成的教堂去。然后回家接受祝贺请客人用点心,谈论贵族选举①和年景,但他认为节日前夕他可以像平时一样地度过。年饭前,尼古拉检查管家做的内侄名下梁赞庄园的帐目,写了两封事务性的信,巡视了谷仓、牛栏和马厩。他对明天过节大家可能喝醉酒一事采取了预防措施,然后去用午餐。他没有机会同妻子私下谈几句,就在长餐桌旁坐下。桌上摆着二十副餐具,全家人围坐在桌旁。这里有他母亲、陪伴母亲的别洛娃老婆子、妻子、三个孩子、男女家庭教师、内侄和他的家庭教师、索尼娅、杰尼索夫、娜塔莎和三个孩子,以及孩子们的家庭教师,还有在童山养老的已故老公爵的建筑师米哈伊尔·伊凡内奇老人。 ①当时每省贵族都形成一个团体,定期选举、集会,参与地方行政。玛丽亚伯爵夫人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她丈夫刚刚就坐,就拿起餐巾,把面前的玻璃杯和酒杯推开。玛丽亚伯爵夫人从这一举动就看出她丈夫心绪不佳。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尤其是当他直接从农场回来吃饭,在没有喝汤之前。玛丽亚伯爵夫人深知他的脾气,遇到她自己心情好,她就耐心等待,等他喝过汤,她再跟他说话,让他自己承认发火是没有来由的。但是今天她完全忘记这样观察。她心里难过,因为他无缘无故对她发脾气,她感到自己很不幸,她问他到哪里去了。他回答了她。她又问他农场里是不是正常。他听出她的声调不自然,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我又没有错,”玛丽亚伯爵夫人想,“他为什么对我发脾气?”从他答话的腔调,玛丽亚伯爵夫人听出他对她不满,不愿跟她继续谈话。她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忍不住要再问几句。餐桌上多亏有了杰尼索夫,大家很快就热烈地交谈起来,玛丽亚伯爵夫人就没再跟丈夫说话了。当他们离开餐桌,去向老伯爵夫人道谢时,玛丽亚伯爵夫人伸出手来,一面吻了吻丈夫,一面问他为什么生她的气。“你总是胡思乱想,我根本没有想过要生气。”他说。但玛丽亚伯爵夫人觉得他说总是两个字就表示:不错,我是在生气,但我不想说明罢了。尼古拉同妻子和睦相处,甚至连索尼娅和老伯爵夫人出于嫉妒,也希望他们之间出现不和睦,但又无懈可击。但他们之间也有不融洽的时候。有时,在他们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后,他们之间会突然感到疏远、反感。这种感觉常常发生在玛丽亚伯爵夫人怀孕的时候,现在她正是怀孕了。“哦,女士们、先生们,”尼古拉用法语大声说,做出很高兴地样子,(玛丽亚伯爵夫人觉得他这是故意要气气她)“我从六点钟起就没有歇过。明天还得受罪,我现在要去休息了。”他对玛丽亚伯爵夫人再没说什么,就走进小起居室,在沙发上躺下来。“他总是这样,”玛丽亚伯爵夫人想。“跟大家说话,就是不跟我说话。我看得出,他讨厌我。特别是我怀了孕。”她瞧瞧自己隆起的肚子,对着镜子看到了她那张蜡黄、苍白的瘦脸,她的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大了。不论是杰尼索夫的喊声和笑声,还是娜塔莎的说话声,尤其是索尼娅匆匆向她投来的目光,所有这一切都使她心里感到不痛快。玛丽亚伯爵夫人一生气,索尼娅总是成为出气筒。玛丽亚伯爵夫人陪客人坐了一会儿,客人谈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进去,后来就悄悄地走到育儿室去。孩子们把椅子排成火车,玩“到莫斯科去”的游戏,请她也一起玩。她坐下陪孩子们玩了一阵,但心里一直捉摸着丈夫此刻的心情,想到丈夫无缘无故地生气,她感到很难过。她站起来,费力地踮着脚尖走到小起居室去。“也许,他还没睡着,我要去同他讲清楚。”她自言自语。她的大孩子安德留沙学她的样,踮着脚尖跟着她走,在后面,但玛丽亚伯爵夫人没有发觉。“亲爱的玛丽亚,他好像睡着了,他累坏了,”索尼娅在大起居室里用法语说(玛丽亚伯爵夫人觉得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碰上她)。“安德留沙,别把他吵醒了。”玛丽亚伯爵夫人回头看见安德留沙跟在后面,看来索尼娅说得对,然而正因为如此,脸涨得通红,好容易忍住,没说出难听的话来。她一言不发,但为了表示不听索尼娅那些话,只做了个手势叫安德留沙别出声,还是让他跟在后面,朝门口走去,索尼娅则从另一道门出去了,尼古拉睡觉的房间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声音做妻子的是很熟悉的。她听着他的呼吸声,端详着他那光滑漂亮的前额、小胡子和整个面庞,每当夜阑人静,尼古拉熟睡时她往往长久地注视着这张脸。尼古拉突然动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正在这时,安德留沙就在门口嚷道:“爸爸,妈在这儿呢。”玛丽亚伯爵夫人吓得脸都变白了,忙向儿子做手势。他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玛丽亚伯爵夫人感到胆战心惊。她知道尼古拉最不喜欢人家把他吵醒。屋里突然又传来干咳和床上翻身的声音。尼古拉不高兴地说:“一分钟也不让人安静。玛丽①,是你吗?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我只是来看看,我没注意……对不起……”尼古拉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了。玛丽亚伯爵夫人离开门口,把儿子带回育儿室。过了五分钟,爸爸的宝贝女儿,三岁的黑眼睛的小娜塔莎听哥哥说爸爸睡在小起居室里,就背着母亲,悄悄地走到父亲跟前。这黑眼睛的小姑娘大胆地咯吱一声打开了门,用结实的小腿有力地迈着小碎步,走到沙发旁边,打量着爸爸背对她睡着的姿势,就踮起脚尖吻了吻他枕在头下的手,尼古拉转过身,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娜塔莎,娜塔莎!”玛丽亚伯爵夫人在门外惊慌地喊道,“爸爸要睡觉。”“不,妈妈,他不想睡了,”小娜塔莎很有把握地回答道,“瞧,他还在笑呢。”尼古拉垂下腿,站起来,抱起女儿。“进来吧,玛莎。”②他对妻子说。玛丽亚伯爵夫人走进屋里,在丈夫身旁坐下。 ①原文为Mapu,玛丽亚的爱称。②原文为Mama,玛丽亚的爱称。“我没有看见安德留沙跟着我跑来,”她怯生生地说。“我只是……”尼古拉一手抱住女儿,望了望妻子,见她脸上带有歉意,就用另一只手搂住她,吻了吻她的头发。“可以亲亲妈妈吗?”他向娜塔莎。娜塔莎羞怯地笑了。“再吻一下。”她打了个手势,指着尼古拉刚才吻过的地方,命令似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尼古拉说,猜透了妻子的心事。“你无法想象,每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难过,多孤单。我总觉得……”“玛丽,算啦,你真糊涂。你也不害臊。”他快活地说。“我总觉得,你不会爱我,我现在这么难看……从来就……而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嗨,你这个人真可笑!一个人不是因为漂亮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显得漂亮。只有马尔维纳斯之类的女人才靠姿色迷人。要是问我爱不爱妻子?!我说不爱吗?唉,真不知道怎么能跟你说清楚?!当你不在时,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就变得六神无主,什么事也做不下去。你说,我爱自己的手指吗?如果说我不爱,你把我的手指割掉试试……”“不,我可不会那么做,但我心里是明白的。那么说,你并没有生我的气喽?”“生气得要命。”他笑着说,站起来掠掠头发,开始在屋里踱步。“你知道吗,玛丽,我在想什么?”他们和解了,他立刻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告诉妻子。他也不问她爱不爱听,听不听他都无所谓。他如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自然也就是她的想法。他告诉她,他想劝皮埃尔在他们家待到开春。玛丽亚伯爵夫人听丈夫说完之后,讲了自己的意见,然后讲她的打算。她想的是孩子们的事。“她现在已经像个大人了,”她指着娜塔莎,用法语说,“你们总是责备我们女人缺乏逻辑性。她就是我们这儿的逻辑专家。我说,爸爸要睡觉,可她说:‘不,他在笑呢!'还是她说得对,”玛亚丽伯爵夫人快活地笑着说。“对,对!”尼古拉用强壮的手臂抱起女儿,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坐在肩上,抓住她的两只小腿,扛着她在屋里踱步。父女俩脸上都露出无限幸福的神情。“要知道,你也许有点不公平。你太宠她了。”玛丽亚伯爵夫人用法语低声说。“是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竭力不表现出来了。……”这时,marcjacobssunglassesuk8,门廊和前厅里传来了门的滑轮声和脚步声,好像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那准是皮埃尔。我去看看。”玛丽亚伯爵夫人说着就走出屋去。尼古拉趁她出去,就扛起女儿在屋里飞快地兜圈子。他气喘吁吁,一下子把乐不可支的女儿放下,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这一蹦蹦跳跳,使他想起跳舞来。他望着女儿圆圆的快乐的小脸,心里想,等他自己变成老头子,Che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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